字义约定俗成
“意内言外”这个题目是借用《说文解字》里的一句话:“词,意内而言外也。”这句话究竟该怎么讲,其说不一,不必详细讨论。我们只是借用这四个字做题目,谈谈语言和意义的关系。
前一章说过,一个句子的意思不等于这个句子里一个个字的意思的总和。可是句子的意义离不开字的意义,这是用不着说的,现在就从字义谈起。一个字为什么是这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换一种提法,为什么这个意思用这个字而不用那个字,例如为什么管某种动物叫“马”,不管它叫“牛”?回答只能是“不知道”,或者“大家都管它叫马么,你还能管它叫牛?”象声性质的字,例如“澎湃、淅沥、朦胧、欷歔”,它的意义跟它的声音有联系,不容怀疑。有些字,例如“大”和“小”、“高”和“低”,是不是当初也有点儿用声音象征意义的味道(a对i,也就是“洪”对“细”,那就很难说了。就算是吧,这种字也不多。有些字不止一个意义,可以辗转解释。例如“书”有三个意义:(l)书写,(2)书籍,(3)书信,后两个意义显然是从第一个意义引申出来的,可是当初为什么管写字叫“书”呢,回答仍然只能是“不知道”,或者“人家都这么说么”。这就是所谓“约定俗成”。二千多年以前的荀子就已经懂得这个道理,他说:“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当然,“约之以命”不能死看,决不是召集大家开个会,决定管一种动物叫“马”,管另一种动物叫“牛”,而是在群众的语言实践中自然形成的一致。
根据约定俗成的道理,字义形成之后就带有强制性,可是字音和字义的最初结合却是任意的、武断的。单字意义的形成是任意的,字组意义的形成就不是完全任意的了。比如“白纸”、“新书”、“看报”、“写字”,它们的意义是可以由“白”、“纸”等等单字的意义推导出来的。可是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约定俗成的成分。随便说几个例子:(1)“保”和“护”的意思差不多,可是只说“保墒、保健”和“护林、护航”,不能倒换过来说“护墒、护健、保林、保航”。(2)“预报”和“预告”的意思是一样的,从广播节目中只有“天气预报”,不说“天气预告”,出版社的通告里只有“新书预告”,不说“新书预报”。(3)“远距离”和“长距离”的意思是一样的,可是操纵是“远距离操纵”,赛跑是“长距离赛跑”。(4)“赤”和“白”是两种颜色,但是“赤手空拳”的“赤手”和“白手起家”的“白手”是同样的意思,都等于“空手”。可是尽管意思一样,不能倒换着说。(5)“火车”一度叫做“火轮车”,“轮船”一度叫做“火轮船”,后来都由三个字缩成两个字,可是一个去“轮”留“火”,一个去“火“留“轮”。(6)两相对待的字眼合起来说,“大小、长短、远近、厚薄”都是积极的字眼在前、消极的字眼在后,可是“轻重”是例外。“高低”属于“大小”一类,但是“低昂”又属于“轻重”一类。(7)意思相近的字联用,常常有固定的次序,例如“精、细、致、密”四个字组成“精细、精致、精密、细致、细密、致密”六个词,每个词的内部次序是固定的,不能改动(更奇怪的是都按照“精、细、致、密”的顺序,没一个例外)。地名联用也常常是固定的,例如“冀鲁、鲁豫、苏皖、江浙、闽广、湘鄂、滇黔、川黔、川陕、陕甘”。(8)意思相近的字联用,常常因为排列的次序不同,意思也有分别,例如“生产”(工农业生产,生孩子)和“产生”(一般事物),“和平”(没有战争或斗争)和“平和”(不剧烈),“查考”(弄清楚事实)和“考查”(按一定要求来检查),“展开”和“开展”(使展开),“担负”(动词)和“负担”(名词),“罗网”(自投罗网)和“网罗”(网罗人才)。这些例子都说明字的组合也常常带有约定俗成的性质,就是所谓“熟语性”。
选自:吕叔湘《语文常谈》
“约定俗成”不是遮羞布
时间:2006年05月19日 08时15分 作者: 王乾荣 新闻来源:检察日报
大众念错字是极平常之事。汉字有五六万个,老百姓没有必要都认识;连三四千个常用字,也不能要求人人念准确。比如一个水利工程师,只要能造起坚固漂亮的大坝,他将堤坝之“堤”说成“提”,无伤大雅。又比如哪怕一个作家,他不知道“淙淙”的读音,只要他能把这个词妥帖安置于行文之中,他又不当众朗读这文句,算不上太丢份儿。“祥子”在大排档与工友神聊海侃,他说不说错字,关别人啥事?
但是面对大众的播音员、主持人和演员等等,更有一贯以“文化学者”自居、经常训导别人之人,就不同了。人们不能要求他们去背《康熙字典》,甚至也不巴望他们把常用字全部读准确,但是他们手头备一本一般的文字工具书,遇到读不准的音翻一翻,还是有必要的吧。
这些经常抛头露面,以他们的声音和“文化”塑造形象,教给众人以知识的人读错了字,不光有损他们自己和他们所代表的单位的形象,更重要的是可能谬种流传。而万一他们读错了字,表示一下歉意,并立即更正,这不但是应该的,而且是必须的。
比如,著名配音演员曹雷,一次不慎将“一叶扁舟”之“扁”读作“匾”。当她发现自己的错误读音已制成音带时,诚恳地说:“实在是误人子弟,也对不起那位(原作者)泰戈尔老先生(其实是翻译家用了那么个文绉绉的词儿,而不是泰戈尔)。”她还要“借媒介向众人赔个不是”,其情可鉴。她并自嘲这是“阴沟里翻船”。这才是君子风度。
这回,大文化学者余秋雨在青歌赛上将“仁者乐山”之“乐”读成“勒”,有识者指此字在这里读“要”。余秋雨狡辩道:“我在评点时还愣了一下,想要不要读‘要’。但我想对大部分读者来说并不知道这个读音,所以我才读了大家熟悉的读音。”
他甚至讽刺正确读音者为“字典派”。字典派有什么不好?你离得了字典吗?有人为余秋雨辩护,说不能“苛责”他,读音应遵循“约定俗成”原则,云云。
苛责,意即“过严地责备”。可是没有人“责备”谁,人家不过纠正了一个读音而已,就是说,请把“一”读成“一”,而不要读成“二”,何“责备”之有?当然更没有什么“过严”——不符合事实的责备,才叫“过严”呢!
至于读音的“约定俗成”,也有过去读某音,如今准读另音的,但那要经过权威和大众认可;否则,有人读原来的音,有人读“俗成”之音,一通乱念,学话的孩子会莫衷一是。比如上述“一叶扁舟”之“扁”,如果其音或正读为“偏”,或“俗成”为“贬”,到底该怎么念呢?还有,作为姓氏的“仇”字,你是念“绸”,还是念“囚”?有一个姓“解”的人,你总不能叫他“老姐”吧?
以余秋雨的张扬个性,他如果真知道那个读音,早卖弄上了,还会“一愣”?把“仁者乐山”之“乐”说成“勒”,即说明他理解错了,因为“仁者乐山”之“乐”当“爱好”讲,并不是“快乐”的意思——正如“音乐”之“乐”必须读“月”一样。“暴乐”之“乐”当“稀疏”讲,还念“luo落”呢。
现在的很多风云人物,文字功夫大都欠佳。看似很有学问,或者自我感觉学问挺大的人,一刨根问底,就露馅了。露馅没有关系,像可敬的曹雷女士那样,谦虚谨慎一些,总可以吧?
那次倪萍把“关卡”的“卡”读成“卡片”的“卡”,人家指出来,她说她老家就那么念——其实这根本不是方言和普通话读音差别的问题。
朱军在采访大卫·科波菲尔时,居然把“腼腆”说成“腼典”;饰演毛泽东的古月,湖南口音模仿得挺像,却大大咧咧把人家“韩复榘”喊成了“韩复渠”;上届青歌赛点评人之一滕先生,也将“和”的第四声念成了第二声……
另,咱们经常在广播电视里听到类似于“机戒(械)”、“包屁(庇)”、“漆(膝)盖”、“狡(角)色”……这样的读法,真是错声一片,难道都属于“约定俗成”?
吃“开口饭”的人,用心认字吧,别再拿“约定俗成”当遮羞布了。
给你一些参考书目,自己去查查?这些都是人大复印资料78-97年间有关语言“约定俗成”的论文。
1、为什么约定俗成的结果正好是这样?(浅谈语音和语义的结合有一定的缘由)
【分 类 号】H1
【分 类 名】语言文字学
【作 者】计伟强/施建基
【原文出处】争鸣
【年 份】1982
【期 号】3
【页 号】19
2、 “约定俗成”和规范化
【分 类 号】H152
【分 类 名】汉语言学综述
【作 者】王伯熙
【原文出处】光明日报
【年 份】1985
【期 号】4
【页 号】30
3、论荀子《正名》篇中“约定俗成”一词的确切含义:语音与语义有机联系研究之三
【分 类 号】H153325
【分 类 名】词句释义
【作 者】赵国栋
【原文出处】绥化师专学报
【年 份】1994
【期 号】3
【页 号】30~36
4、约定俗成是语言发展的一条规律(与王垂芳同志商榷,兼及词义学研究)
【分 类 号】H131
【分 类 名】总论
【作 者】南生杰
【原文出处】汉中师院学报
【年 份】1983
【期 号】1
【页 号】88
5、约定俗成与顺理命名
【分 类 号】H1.53331
【分 类 名】概述
【作 者】陈其光
【原文出处】汉字文化
【出 版 地】京
【年 份】1997
【期 号】3
【页 号】44~46
6、语言是约定俗成的吗?
【分 类 号】H1.3113
【分 类 名】语言和思维、语言哲学
【作 者】宁春岩
【原文出处】现代外语
【出 版 地】广州
【年 份】1996
【期 号】1
【页 号】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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