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美术家修养的思考
美术虽为技能之一种,惟在社会具特殊之价格,而在教育上亦 居主要之位置。王烟客山水一幅,价银数千;赵松雪骏马一图,可易 真马数匹。虽由社会崇古之念重,即使出售当时,其价亦甚不赀。不 惟吾国社风如比,而欧美崇尚美术之风,实较我尤甚焉。然则美术果 具若何之魔力耶?今试问购者,何以不惜重资 以易此废纸?必答以 为珍宝之品也。 其珍宝之点为何?必答以绘画之美妙实出于寻常万万 也。 盖感美之心情不独精其艺者具有之, 即贩夫走卒亦莫不识其灵钝、 繁简、疏密、精粗、浓淡、清浊、俗雅之优劣也。不过精其艺者,因 学美性愈加致密之,练习而已。 (一) 美术家欲养成美术之技能,其于学业之修养,道德之修养, 不可不特别努力。若专以技能为尚,而乏学业道德之研求,其结果必 造成机械之画匠,不足称为美术之专家。其所绘必为平板之图画,而 非高尚之美术也。曩尝藉书法以评书家之人格矣,王右军之书法,遒 劲腴秀,由其人品俊逸绝伦。颜鲁公之书法,端整坚挺,由其人品忠 实严毅。柳书有颜为逊弱。虞书有王之遒劲,无王之腴秀。赵书有王 之腴秀,无王之遒劲,故其人品亦较王为低下。绘事亦何不然。吴道 子神情超迈,其所绘之人物玲珑逸爽,笔意入神。王烟客幽雅愈人, 其所绘之山水花森, 秀腴清芬, 妍丽茂富。 此由于走笔莫不本乎情意, 情之所钟,意之所向,不期然即形于笔纸之间。故欲笔法苍古脱俗, 1 必养沉朴庄雅之情意。欲笔法曲尽形态,必养周密精致之情意。欲笔 法奇特新颖,必养豪爽超脱之情意。欲笔法遒瘦英 敏,必养坚忍活 动之情意。必如是,笔与意随,情与意合,其所绘自与寻常画匠不同 也。 (二)美术家之致力美术,不可期绘一画,易价万钱。不可有徇 世媚俗,以要人誉。惟在画中情景能怡我心情,抒我意志。故所望非 仅为陶冶他人,乃之陶冶自己。换言之,其所绘乃出其情之所嗜,意 之所倾,非强心以智,慢然而成者。由此以谈,厚重忠诚者,其画必 严毅而朴茂。天才超脱、识见卓绝者,其画方灵秀而俊逸。举止安详 者,其画工。居心磊落者,其画舒。性情真挚者,其画谨。行事刚果 者,其画爽。反之,龌龊者,所绘必少开朗之气。卤莽者,所绘必缺 绵密之意。贪吝之夫,所绘定乏自然闲雅之情。穷隘之流,所绘绝鲜 妍秀丰彩之态。盖心有不慊,则笔气不充,意有所泥,则布势无法。 志有不坚,则随笔纷涂。见有不密,则随笔纷涂。见有不密,则疏漏 缺隙。今欲取长去短,必修养于平日。及绘画之时,遂发露于纸笔。 若强摹力构,未成自然,虽有所似,亦必得此失彼,貌合神离,不足 当识者之一盼,又安有美术之价值乎。 (三)绘事亦如为文。文题不佳,难构佳作。选景未幽,难成美品。 文思不起,难出新颖之词。绘兴未发,难出优异之笔。故景不不佳者 不绘, 兴不起时不绘, 否则必现敷衍因循之气。 为文必发心之所欲言, 其言方充溢无滞。所绘必为心之所欲绘,其画方能自然圆到,出以心 裁。所言之义,必为已所真知,其词气方凛烈而严正。所绘必为平日 2 所爱常爱玩之景物,识则确实无丝毫之舛。至绘出景物之时,其神色 形态方能尽术尽神。此诸种机能,乃由平日 发展思想,致密观察, 精敏判决,强坚意志而来,非仅由摹仿临拟而得。欲成美术之才者, 不当注意于斯乎!故高尚之美术,绝非纯由美术而来。其学术不精, 识见不卓,道德不纯,绝难达乎美术之真意。所见如是,未知当今之 美术家以为然乎否也。 因人人既有此感美性,故美术在社会具特殊之价格也。今学校功 课,美术亦居其一,其目的岂惟在习美术之技艺?实因美术有陶冶德 育惟一之功能。美感既禀于先天,若鉴赏美术,或玩乐美术之技艺, 不惟足增高尚之美感,其化育道德,实具神秘之法术。若惟以技艺视 美术,则于教育之目的未能切合相适也。又何得列乎教育之学科耶! 夫美术既为陶冶道德惟一之学科,故在教育上占主要之位置也。美术 既有此功能,则美术家之修养可不特加注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