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寒假,除了完成单位上安排的几天值班任务,还有与亲朋们的几次聚会,我便很少出门了。在家里大多数时间就趴在网上,倒也自在。坐在电脑前,屋外那此起彼落的鞭炮声,远远近近地传入耳朵里,从早晨睁开眼直到深夜,就这么时断时续的。在这“噼啪”的鞭炮声中,尽管我的眼睛还盯在电脑荧屏上,可是我的思绪却早已飞回到童年的故乡去了……
记得小时候,大年三十以前,父亲早就把过年的鞭炮准备好了,是那种牛皮纸的,有时候是红皮的。鞭炮的个头比较小,形状像一节干谷秸子,村里人都叫它“干草骨节”。除了“干草骨节”外,还要买一两把(一把十个)爆竹和二提脚。父亲把鞭炮买回家以后,受不了我们几个弟兄的软磨硬缠,便从整挂鞭上拆下来一些分给我们,把余下的就放在炕席子底下炕着,并警告我们谁也不准动它。可是,父亲给我们兄弟分的“干草骨节”没几天就放完了,我们经不住诱惑就把手伸到了炕席子下面的鞭炮上。你一次偷几个,我一次偷几个,多了也怕被父亲发现,他的皮带可是怪吓人的。一挂鞭炮数量本来就不多,哪里还经得起这么零打碎敲的?到除夕要放鞭炮了,父亲发现鞭炮已经所剩无几了。于是父亲非常震怒,瞪着眼审问我们几个,可是我们谁也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大过年的,他不揍得我们鬼哭狼嚎的就怪了。父亲只是骂了我们几句出出气,也就算了。
过年,是我们小伙伴们非常盼望也是极为开心的一段美好时光。学校都放寒假了,年的气息也越来越浓了,大家快乐地聚集在街道上做各种游戏玩耍,当然少不了放鞭炮。你放几个,我放几个,这里面也有炫耀的成分,看看谁的鞭炮多。于是,村子里到处都能听到鞭炮的响声。“干草骨节”是那种“啪!”的脆响;爆竹是那种“嗵!”的钝响;二提脚是那种地面一声“嗵!”天空一声“啪!”的双响。我们把鞭炮丢在地上放,插在墙缝里放,捏住鞭炮屁股放,用弹弓射往空中放……还不过瘾,于是小伙伴们又开始发明新的玩法了,炸粪便便是其一。那时,街道上流浪的猪狗比较多,还有牛马也经常从街道上通过,因此,在街道上找坨动物粪便很容易。把爆竹插在粪便上,然后点燃,随着药信“嗤嗤”声过后就是“嗵!”地一声爆响,一坨粪便被炸得四处纷飞,有跑得晚或者距离比较近的小伙伴往往被粪便溅一身,大家一起爆笑一阵子。更危险的游戏是用爆竹炸酒瓶子。把只爆竹塞住酒瓶子口,点燃引信后,几秒钟内便“砰!”的一声,酒瓶子顷刻间没了踪影,玻璃纷飞,能飞出十几米远开外,有时候就有小伙伴被玻璃击伤的。有的小伙伴把鞭炮点燃后扔在地上,引信着完后却没了动静,一般人判断是哑鞭,于是有胆子大的就过去捡拾,可是刚刚拿到了手里,鞭炮顿时炸响。“干草骨节”威力比较小,尚无大碍,但如果是爆竹的话,不把手掌炸断了就算是万幸了。被炸的小伙伴捂住受伤的手哭咧咧地回家了,我们便一哄而散。
除夕的夜晚,天刚刚黑下来,有的人家就开始燃放鞭炮了。谁家放鞭炮,门口都是聚集一群小朋友,等着抢哑鞭。鞭炮声“噼啪”一阵子过后,硝烟尚未散尽,小伙伴们便借着熹微的暮色,弯腰躬背从一地碎鞭炮纸中寻找哑鞭,像抢钱似的。一阵子忙乱之后,又朝下一家门口跑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有的小伙伴就打着手电寻找。这些哑鞭炮如果还有信子的,可能也十分短小了,有的仅仅露个头罢了,有的连个头也见不着。燃放哑鞭需要胆量,胆子小的一般不敢直接点燃,而是用根长香来点燃,如果实在点燃不着就会把鞭炮扒开,用火柴点燃火药,“嗤!”的一声,听个响声罢了。有的哑鞭用块石块或者斧头砸,也能听到一声爆响。
除了过年,平时乡亲们谁家娶媳妇或者盖新屋,燃放鞭炮也是必须的,我们小伙伴们谁能抢个哑鞭放放就很高兴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盖新屋上梁这天。主人家都是选择在中午这个时间上梁。看上梁的人很多,可以与看大戏的人数媲美了。仪式开始时,是盖房子的木工头和瓦工头借着两把梯子,手里分别拿着斧头和瓦刀,两个人走到梯子跟前,相互望一眼,点下头,然后分别讲着话同时登上梯子。这边说,今天是个好日子。那边说,东家喜把房梁上。这边说,翻身不忘毛主席。那边说,盖屋不忘共产党。……两个人边说边爬到了房梁顶端,各把早系在身边梁上的一根绳子解下来。下面的人仰面对梁上说,点鞭了!上面说。点鞭!于是系在房梁最顶端正中的那根椽子上的鞭炮,随着剧烈的“噼啪”声,就像卷帘门一样慢慢地被两个工头提了上去。待鞭炮声结束,椽子也正好被两个人提上来,早就候在屋门外面的小伙伴们便一哄而上抢哑鞭。但人多哑鞭少,谁能抢到个脸上就写满了高兴。两个工头把顶椽子安放好后,两个人又分别提上来一个红布封口的葫芦状圆斗,里面盛了一些小饽饽(鸟首形状的小馒头)、大红枣、年糕、糖果、硬分币、干谷草屑之类的东西,两个人开始向人群里抛撒。下面的人乱哄哄地争抢,场面很是热闹……
现在,故乡的除夕夜,乡亲们家家户户隆重地燃放鞭炮仍是传统。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放鞭炮的时候,再也没有那么多的观众了。小朋友们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那家家户户门口地上的哑鞭在那里放一个正月都没人愿意屈尊捡拾起来……
春节回家,我一下子买了一百多块钱的鞭炮,有四挂长鞭,两捆闪光雷,一捆二踢脚(即双响),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烟花。
鞭炮,又叫爆竹,这在有着烟花王国之称的中国来说,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从去年开始,北京市政府禁止在市区内燃放烟花爆竹,逼得我只能趁着春节放假,特地回家过把瘾。
提起放鞭炮,我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回了二十年前。小时候,农村经济不发达,吃饭都成问题,很少有闲钱买鞭炮。但农村的孩子一年到头没什么乐子,鞭炮是最招孩子们喜欢的乐子之一。
“丫头要花儿,小子要炮,老头儿要个破毡帽儿,老太太要个破裹脚(裹脚就是裹脚布,过去的老太太人人离不开)。”这首歌谣,当年很是流传,可见放鞭炮对男孩子们多么重要。
我家的状况比别家还要差些,因此父母很少给我买鞭炮。每当春节临近,到邻居家串门,就怕人家问我:你爸给你买多少钱的炮类似的问题,因为那是最难以回答的。
记得有一年临近春节,我正为没有鞭炮发愁,同村的二舅妈叫表兄给我送来了一小包,数数足有几十个;恰巧本院的本家大哥也送了我一些,使我过了一个极其欢乐的春节。上三年级的时候,听同学说,本村合作社的小红鞭五毛八分钱一挂,乡里合作社(当时叫公社)的只有五毛五分钱,于是我们相约去乡里买。谁知往来七、八里路程,却一分钱也没少花。四年级那年春节,腊月二十八,我和父母去赶集。回来时,我说再看一会儿卖炮的,于是母亲给我留下二角钱做回家的车费。但我经不住二踢脚的吸引,买了八个。整整十三里路,我一路小跑回到家。大年三十,我在院子里燃放时,听见父母说,这一定是邻居王二放的。我不敢告诉父母真情,只有一个人偷偷地乐!
如今好了,只要我想要,买上几箩筐也可以!
三十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看春节晚会。我早早地把长鞭准备好,挂在院子里的树上,足足有一丈长。十一点五十五分,院子里静悄悄的,全村人都在看晚会,我便点燃了我的长鞭。在长鞭即将爆想的那短短的二、三秒钟里,我的心竟然有些颤抖。长鞭终于炸响了,象机关枪,响的是那样的脆,那样的急,一下子就把整个山村炸醒了。
紧接着,邻舍的鞭炮响了,邻舍的邻舍的鞭炮响了,全村的鞭炮都响了!我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见一串串的火花,从屋前,屋后,院左,院右,从四面八方冲起。爆豆一样的声音,连成一片,响成一片,已经分不清是谁家放的了。那些乱糟糟响成一串的,自然是各种长鞭;那一声沉闷、一声脆响,先低后高的,自然是二踢脚;那一个接着一个窜上天空,拖着五颜六色,带着长长的哨音,最后在高空炸响的,叫闪光雷,此外还有飞机、火箭炮、加农炮、转盘、万花筒等等各式各样的烟花,从四面八方飞起,汇聚到空中,先是张开五颜六色的花朵,而后爆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一时间,整个山村,笼罩在剧烈的振颤里,笼罩在弥漫的烟火下,笼罩在欢乐的海洋中!
我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久久地站在台阶上,聆听着这一切,欣赏着这一切,享受着这一切。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左右,烟火才渐渐消散,鞭炮的脆响才渐渐稀落,整个山村渐渐恢复了夜的平静。
这之后,我常常想:辛劳了一年的人们,总有些话要说。而串串脆响的鞭炮,就是他们欣慰的欢笑,就是他们激情的呐喊。愿他们笑的更欢些,喊的更响些吧!
小时侯,最让我期盼的莫过于过年了。对于一个男孩来说,过年不只是吃几天麻花和白面馍,让干枯了一年的肠胃滋润少许油腥,更重要的是能过把炮瘾。
那时候,家里比较穷,但是一说过年,外婆总是格外开恩,她常常对我说,宁穷一年,不穷一节。她除了给我准备过年的好吃的外,还会到村代销店给我买一挂一百响的鞭炮。我天天掐着指头,急切地盼望着除夕尽快到来。一入腊月,我就缠住外婆买炮,这时候,外婆总是不慌不忙地说:“二十三,灶爷上青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杀猪……”一直等到除夕这一天,外婆才会把炮买回来。看到外婆手中的炮,我就急忙跑过去抢,外婆总是把炮高高举起来,警告我说:“先不准点,要不,明年就不给你买了。”我满腹委屈,强忍住眼眶的泪,使劲点点头。见到我的应允,外婆才小心翼翼地把炮交给我。
这炮要到正月初一早上祭祖时才能点。外婆吩咐说,点炮时要放鞭,不能单响,这可把我难住了。只有一百响,如果放鞭,不到三分钟就放完了,那我以后点啥呢?
除夕夜,外婆不让我早早睡觉,说是要熬财,睡的时间越迟,第二年的财运就会越开。她在包饺子,我在一旁苦思冥想,为初一的点炮发愁。怎样才能多点一会炮呢?突然,我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如果把炮拆开,最后剩上一小鞭,不是既能满足外婆的要求,我还可以多点一会吗?我为自己的小聪明高兴不已。我马上行动起来。我先把炮一个一个小心拆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二十多个。我怕外婆发现破绽,又把原来包在炮外面的那层红纸整理好,这样,从包装上看起来,还是一挂一百响的鞭炮。
正月初一,我还在被窝做着美梦,外婆就把我叫醒:“快起来,别人都开始点炮了。”一听说点炮,我马上来了精神,急忙从被窝爬起来,穿上外婆准备好的新衣服,拿上炮就往门外跑。
一夜不曾出门,谁知昨晚一场大雪,把整个世界装扮得分外妖娆,银光素裹。我顾不上欣赏这美丽的雪景,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根长棍,把那鞭炮挑起来。
外婆把祭品摆在桌子上,点燃三根香,虔诚地跪下磕头。就在她磕下第一个头时,我的炮响了。然而,不等她把头磕完,我的炮声就停了。外婆诧异地抬起头:“点完了?”我按捺住心头的惊慌,故作镇静地点点头。
那时候家里没有钟表,谁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其实我们起床时,充其量不过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外婆见时间尚早,祭祖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又睡觉去了。这时,我悄悄拿出昨晚拆下的炮,点燃一根香,站在门口点了起来。
我拿出一个炮,把炮捻子对准香头,看到炮捻子冒出“嗤”的火星,就使足劲儿往外扔。我捂住耳朵等了许久,没有听到期待的爆炸声。我不甘心,又点燃一个炮,还是不响。借着雪光,我跑到炮落地的地方想看个究竟,不曾想,待我弯下腰还没看出名堂,炮却突然响了。我躲避不及,溅起的雪花飞在脸上,把眼睛也糊住了。好悬,差点把我炸着了。我惊魂未定,揉揉眼睛,又回到门口。我仔细回想自己点炮的过程,意识到,我点的炮之所以没响,是扔的过早,炮落在雪里,把炮捻子浸湿了。我接受了这个教训,重新拿来一个炮点燃。这次,我没有急着往外扔,而是等炮捻子着了快一半时才扔出去。炮终于响了。我为自己的成功洋洋得意起来,谁知一个不小心,一个炮还没等我扔出去,就在手上炸开了。我感到手指一阵阵生疼,好象撕裂一般。我忍着疼痛不敢哭,把手慢慢伸开,看见整个手已被火药熏黑了。还敢点吗?看到口袋里剩余的炮,我犹豫不定。这时,天色已慢慢地亮了,村庄的炮声一阵紧似一阵,我的心又痒痒起来。但是,当我还疼痛的手从口袋里掏出炮时,我仍然心有余悸。我拿出炮,颤抖的手怎么也点不着。我恨自己无能,真想把口袋里的炮全掏出来扔掉,可是,那颗不安定的心又让我难以割舍。我想,如果把炮插在一个固定的东西上再点,那不就安全了吗?我转身回到房间,从抽屉里翻出自行车座垫下的一个小弹簧,把炮往上一插,拿在手上,这才把炮点完。
天已完全亮了,巷里响起人们杂乱的脚步声,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拜年。我夹在大人中间,每到一家,最感兴趣的不是核桃、红枣之类的稀罕物,而是低下头寻找落在地下没有炸响的炮。我把它们拣起来,拿回家放在锅台上暖干,然后再把它们剥开,把火药倒在锡金纸上包紧,放在石头上用铁锤使劲砸。同伴们的炮已经点完了,而我用这种方法还能响上好半天,令同伴们羡慕不已。
这样的点炮方法,我使用了好几年,还从没有失过手。直到以后长大了,才结束了这种颇有危险的游戏。
现在,我虽说已过不惑之年,但童心未泯,一到逢年过节,总要买上几鞭炮,痛痛快快地放一气。不过,现在再也不需要象小时候那样,把炮拆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