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鲁迅先生的作品,一同凝望逝去的历史,解读上个世纪中国最忧患的灵魂,同时在成长中,不断剖析自我个体的生命存在,这已是我们见证深刻的必修课,而且势必仍将持续下去,成为我们灵魂深处不可磨灭的永恒。有人说:鲁迅是一个难以表述的存在,走进他的内心深处,是相当困难的,鲁迅思想的深刻性和复杂性,使得后人在接近的时候,常常会陷入表述的尴尬。但对于我们而言,从学者抑或评论家的角度去品味、体会,实在是被置入另一种无地的尴尬中,我只能记下那些在我的成长中慢慢风化却又自信弥坚的感想,来告慰先生的伟大,以及见证一些…… 田园牧歌中的现实主义者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最早时读到的先生的作品,幽默、诙谐、妙趣横生,那菜畦、石井栏、皂荚树、桑葚、黄蜂、叫天子以及人形的何首乌,还有长妈妈讲的有关赤练蛇、美女蛇的故事,都曾引起儿时最远最深的遐想,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恰似那时的心境。文章天成,如同园中的草木,枝叶繁茂,尽皆奇花异草,随手摘取。这种以孩童的眼光来观察事物,使之形成一种张力,令人目不暇接。《故乡》里的闰土是经常盼望突然来临的远客,带着故乡的趣事,捕鸟、拾贝壳、守西瓜地,以及如歌吟般的“一轮金黄的圆月”所照亮的美丽的世界。还有《社戏》,那么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兀自划了船去看戏,“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散发出来的清香”、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依稀见望的山庄,和咿咿呀呀地旦角的哼唱,归来时偷煮豆的欢晌,都成为我们回忆中的美景。 鲁迅以他特有的细腻的笔触为许多年后中国的孩子勾勒了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童年图景,却以自我的孤独实践、审识了所谓的原乡情调,这种怀旧中隐藏的对现实的思考是更为深刻的历史使命感与生命剖析,这是我很久以后再读先生作品的体会,继而颠覆了置于一个时期和年龄的思想。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选自鲁迅的散文集《朝花夕拾》,是之中少有的童话般的文字,也使之成为儿童教育中的经典读物。百草园中的草木鸟兽、三味书屋里的摇头晃脑,都以一种幽默的笔调来调节给人的目不暇接的紧张感,这些都在文末“这东西早已没有了罢”的感慨中结束,给人一种回忆的阶段性与模糊感,带着无法挽回的忧伤继续行走,在回望与现实中,反而更突显了生命存在悲哀,这种悲哀正是鲁迅思想中有关“中间物”的体现,他是一个“感得全人间世,而同时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博大的诗人,不承认历史发展,社会形态,他拒绝了永恒,否定了历史社会生命的“凝固”与“不朽”,制造了空前的现实感与孤立姿态,这种“中间”的论调使对于百草园、三味书屋的回忆与现实产生一种巨大的隔膜,把人置于虚无的境界,推向绝望的极致。 《呐喊》小说之一《故乡》将虚构作者与现实结合,令人不得不怀疑作者与小说人物的统一性,浓郁、强烈的抒情性,使这首“还乡诗”塑造了童话般的抒情世界。在所谓的“离去——归来——再离去”的建构模式中,田园牧歌的情感也在闰土的一声”老爷”中彻底破灭,“我”的再次离去与闰土的离去是相互见证与背离的。鲁迅是真正透彻了解农民的心灵的作家,这种隐含在文字中的对农民个体生命意识的描写正是于悄无声息中洞穿,而这又是于平静中对现实的毁灭性的认识,在人们被乡村美丽深深打动的同时,不得不直视现实。《故乡》比起古典文学构筑的童话世界更富于现代性,它是描写无暇的童话世界中被毁灭的悲哀,他“描写现实世界与童年经历的分裂对立,表现在现实世界中童年的纯粹而美丽的童话般世界的崩坏与堕落,以及那个为‘一轮金黄的圆月’所照亮的想象世界的歌吟般的追寻”,实际上是引导人们的目光投入更深沉与痛苦的现实。乡村是没有陌生人的世界,与《祝福》、《社戏》中的“我”一样,鲁迅却正是从一个陌生人的视角来发现、观察“陌生化”的“故乡”的,它是对现实的一种永恒的拯救,关照现实对立的想象,以田园牧歌的笔调上位于这种自己身处其间却又终是孤独的陌生,极其高超的寄托了自己的现实主义精神。
我心目中的鲁迅
——一尊屹立不倒的凡俗之神
上中学时就开始接触鲁迅先生的小说和散文,但至今我都认为,鲁迅的作品被编进语文教材是一场灾难,在支离破碎的讲解中,我对这个传说中的一代文豪产生了怀疑,没有感动也没有震撼。事实上,在多年语文课堂的教化之下,学生很难再保存几根敏感的文学神经。老师用分析学生作文的方法解读先生的作品,最终把那些写得无比深刻的作品简化成了笔法比较成熟的学生作文。及至到了大学,每个中文系的学生都明白,鲁迅这个作家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阅读鲁迅作品,这是本科阶段中文系学生开在课外的必修课,这个专业毕业了,对鲁迅知之不多是很丢人的。读研一来,“重读经典”课上又重点分析了先生的三篇小说,读研,说是深造,但说的确切点,是在补课,补本科时落下的课。
对于鲁迅,人们从来都不吝惜“最”这个夸张的字眼,他拥有现代中国最深刻的心灵,最敏锐的思想,最坚强的斗志和最独立的精神,我认为,鲁迅的价值,绝不仅在文学史和思想史上,他还填补了中国历史上的一项空白,他用自己的人格和艺术浓墨重彩地塑造起一尊凡俗之神。
世纪之交时,似乎为了继续向世人证明他脑后的反骨生得有多漂亮,王朔炮制了一篇《我看鲁迅》,此文取得了预期的轰动效应,有人表示了反感,也有很多人表示支持和理解,认为此文是对多年来神化鲁迅不良倾向的一次反拨,此观点一出笼,立刻应者云集,他们显然为王朔的荒唐文章找到一个堂皇的理论支撑,长期在鲁迅阴影下的学人好象大大出了一口恶气,大有说出“心里话”的痛快和欢畅。但神化鲁迅,一直到今天,我都认为这是鲁迅研究学者做的最成功也最有价值的一件工作。中国恰恰需要这样一尊神。
中国历来都是一个不缺神灵的国度。各种各样的神灵都在这个国度里找到了自己虔诚的信徒,人们在吃饭的灶台上都供了一座神。迷信和崇拜是中国民众精神生活的重要部分,民间传奇里,死去的恋人多半会化作神仙,这里面寄托着大家对神灵世界的向往和迷恋。这些神灵,是最虚幻的真实,拥有实在的权力和至上的威严。中国人是畏惧神灵的,私下里说了“大不敬”的话,要忐忑上半天,深怕众神显灵,自己遭到报应。长期以来,中国人缺乏有质量的精神生活,缺乏一种“高尚”的敬畏。我们对神灵的膜拜和景仰,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惘惘的恐惧,怕天不下雨,怕闹水灾,怕贫困。
鲁迅作为神,是独一无二的。
他是现实之神,不象寺庙里的神一样虚无飘渺。
他是脚踏实地的神。他吃饭也睡觉,不是漂浮于蓝天白云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我们需要这样一尊神,他不是借助政治力量、伦理情感和世俗幻想登上神祉的,他不可能给信民带来丰收或富足的希望,他手里紧攥的只有两样东西,那就是艺术和人格。我时常在想,漫长的中国的历史中,有没有哪个人是凭这两样东西的完美融合成为神的?没有。中国神的身上,大多寄托着人们对好日子的美好理想,期望在虚幻的膜拜中收获实利。鲁迅作为神,显然不具有让五谷丰登四季平安的魔力,但他终于成为神了,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让人欣慰的奇迹。
鲁迅是一个话题,一个让人必须严肃起来的话题。徐志摩和几个才女的风月故事可以被电视工作者拿来做上一顿言情大餐,其实鲁迅先生和许广平以及朱安的婚恋故事同样有蕴藏着不少戏剧因子,但再大胆妄为的编剧也不敢触及这个题材,先生的冷硬表情镌刻在国人心中,无法想象鲁迅先生柔情万种的模样。鲁迅先生的家庭生活始终局限在严谨的史料考证中,没人敢附会出一桩风流公案。鲁迅是公众的,他不是一个血肉丰满的世俗形象,却是一个钢筋铁骨的战斗的男人。
总有一些人在嘲笑,说吃鲁迅饭的人太多了,关于鲁迅的研究专著已汗牛充栋,但我们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在相当时期内,我们的鲁迅的研究是背离文学轨道的,是政治化的。说不尽也走不近的鲁迅。等到鲁迅研究真的开始接近本质时,开始顾及到文学的精神属性时,很多人又觉得这个不时髦了,很不屑,研究鲁迅不如研究当代作品时尚也容易成名,于是鲁迅研究很尴尬,我就没有勇气来涉足鲁迅研究这个领域,因为我思想的浅薄和毅力的不足,也因为我对能有所发现和提出创见信心不足。但我知道一点,鲁迅研究还远远不够,需要人们拨开迷雾撇去泡沫,去深入挖掘属于中国知识分子最珍贵的精神资源。
鲁迅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一个文学家。正因为他是一个彻底的人,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他成为了神。
抛开历史背景,摈弃意识形态,客观的感受夫子为人,可能更接近其真身。
但中国目前的语境,对夫子的推祟、渲染一浪高过一浪,失之客观。不过也能理解大家要吃饭吗!!!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离经叛道”在中国寸步难行!!不应该忘记世上不存在绝对的权威,能把一个人推上神的位置,又说明了一个民族劣根性:盲从!~-~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