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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滚的天空
眼前是一座城市,灰蒙蒙的天空。一架飞机拖着长长的白色烟雾在天空中渐渐散开,跟飞机相连,形成一个箭头,像一个路标,指向北方。飞机总是路过,因为这里没有机场。
这是个被遗忘的城市,这里有一个我。
路边打群架的少年,看呆了的路边小贩,慌乱躲避的人群,匆匆赶来的巡警。一切都像无声电影一样在眼前演绎着。耳机里传来的是Metallica乐队的My world,BASS声沉重却振奋人心,主唱嗓音粗糙疯狂,旋律震撼。
我是个摇滚发烧友。音乐很激烈,却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耳机中,主唱嘶吼着。----out of my head Get’em out Enough’s enough。旋既传来Walkman电池耗尽停止的刺耳的声音,但好象缺了些什么。这场景有些熟悉,我使劲回忆着。
二
我是高一新生,很喜欢音乐,叫Anger。我语无伦次地向我高中的第一个同桌自我介绍时这样说。当时我的脸肯定红地像猴子的臀部,作这番自我介绍对于我来说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我的勇气来自于我听到她耳机里传出的嘈杂的音乐声,是Metallica的My world。
她拔下耳机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听的是My world吧?
你知道Metallica?她很叛逆地笑着,一头染成红色的碎发放肆的舞动。
她叫R,成绩超烂,酷爱重金属,讨厌学习,视一辈子抱着CD机为人生最大目标。她最喜欢Metallica和Iron Maiden。我很惊讶她一个女生居然会喜欢大部分男生都不喜欢的音乐。她的眼睛很亮,但亮光后似乎藏着些忧郁。每当我看到她眼睛的时候总是想:她有什么可忧郁的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影子开始变的越来越长,贫穷落后的操场上铺天盖地的沙尘肆虐全校。老师开始无节制的拖堂,收费清单比发的书还多,而书桌吃书过量撑的要死。唯一不变的只有激昂的音乐和疯狂的我们,我们仅指我和R。其他人都为了“光明的钱途”而拼命学习着,他们连Beatles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让R很鄙视。与此同时,班里“眼镜一族”的数量开始有规律地增加,于是同学们自觉的按视力好坏分成了三个不同等级:第一等,戴眼镜的真性近视患者;第二等,不戴眼镜的假性近视患者;第三等,视力好的可以应招飞行员的所谓“不良学生”。老师的儿子也在我们班,碰巧属于第一等。他们同样鄙视我们,抱着这种念头,我们更加鄙视他们,形成良性循环。我们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好过不了的——所谓“不良学生”就是考试分数比较低的同学,老师经过很长时间的“摸底”后我和R上了黑名单。我不禁感叹,简直像地狱一样。R说这就是高中。
学校经常补课到很晚,作为唯一的娱乐,我们经常翘自习课出去。中心思想是散步,主题是音乐。学校边有个小河,小河污染严重,发黑的水上漂着几条死鱼。小河上有座桥,桥边有两棵快要枯死的大树,树下有我和R。我们的Walkman是Sony的同一型号,她的粉色,我的是蓝色。我们用的同样是超贵的Sony极品耳机,重低音特牛逼。塞上耳机看着路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我突然感到一种安全感,觉得世界是如此的安静,而身边的R是如此的可爱。耳机里节奏硬朗而沉重的BASS声中主唱嘶吼着。----out of my head Get’em out Enough’s enough旋即传来Walkman电池耗尽停止的刺耳的声音。我总是不喜欢带外接电池,因为这时候R总会把她的借给我。
R说她一直想收藏齐Metallica的专辑,现在还差一张,我说我借给你听啊,她说自己拥有才算收藏。
心里默默记下的,是R一直想要的那张Metallica的Load专辑。几天来我一有机会就穿梭于全市各个音像店,但总是失望而归——听Metallica的人太少了。
眼前是无望的“钱途”,我们混着天,一如以前。日升月沉,周复一周。
三
班里转来一位新同学,听说是个“不良少年”,是被以前的学校开除的,原因不明。他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成了我的临桌。
他叫Fire,做事有些卤莽,但却是个爽快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很喜欢音乐。他比较喜欢王菲那样的美声,我们经常为了自己的音乐观点而激烈争论,而结果是我喜欢上了王菲而他喜欢上了 摇滚。我感觉不出他有什么“不良的地方”。我向他介绍R,R向他妩媚的一笑。
同一等人总是能说得来,就像京剧爱好者就跟电影爱好者说不来一样。这是种亲切感,虽然很大程度来自于老师和同学的鄙视。于是一起翘课散步的成了三个人,主题仍是音乐。
Fire说他以前经常光顾电影院,我算了算,每个月光是看电影就要花掉不少钱,也可能是由于这个原因Fire的Walkman比较低档,这受到了我们的嘲弄。他说,我老子要是有你们老子那么有钱就好了。我和R都表示同情。
很多东西是会传染的,在Fire的影响下,我跟R都对电影产生了很大兴趣,于是电影院里时常出现三个带着Walkman的牛逼闪闪的少年。
有一次我们一起看斯皮尔伯格导演的《人工智能》。看完后R跟Fire都哭了,他们坐在电影院外面的阶梯上,依靠着各自的肩膀,倒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电灯泡。我琢磨了一下情节,觉得这电影还没有感动到这种地步。我问Fire,Fire说想起了一些伤心的事。我说,你个小屁孩有什么可伤心的。话刚出口,R却哭的更伤心了。我说你们能不能别哭了,哭的我都想哭了。R说,不高兴就哭出来,要不会被憋坏的。旁边路过的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这三个个子高高的高中生。
然后我也哭了,像个白痴。
然后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但至今我也想不通当初为什么要哭,说明傻是会传染的.四
R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我跟Fire商量, Fire魂不守舍的除了商量出要给R一个惊喜之外一无所获。我问Fire是怎么回事,他说他喜欢上了R。我并不惊讶,说,原来你不是和尚呀。
这次商量的结果是最后一节体育课跟Fire一起出去买蛋糕再回来叫R一起庆祝,最后是朵玫瑰,虽然是纯粹的小儿科玩意儿,但对于两个连跟女孩子牵手的经历都没有的小毛孩子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创举了。而我决定把刚买的专辑CD送给R。
翻墙时没被人逮住,跳下去后我们也都健在,买蛋糕也顺利。回来后我们把蛋糕藏在厕所边的一条拐了个弯的死胡同里。点上蜡烛,感觉怪怪的,但想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下心来。我要去叫R,Fire拽住我说,我不好意思给她呀,你说怎么办。我说,这是你自己的事,老师不是说自己的事自己做吗。他可怜兮兮的差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我。我想反正他那么可怜,我也没什么损失,就说,要不我替你给她?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眼连眼也不眨一个的说,你真够哥们。我说,这句话你准备了很久了吧?他说,没有,才几天。
我把玫瑰藏到了校服口袋里,与此同时身上起了很多鸡皮疙瘩。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件事是我除了降生到这个世界以外做过的做大的一件错事,并且经过这件事后我会有不可挽回的损失。
我找到R,R问我们去了哪里,也不叫上她,真不够哥们。我跟她勾肩搭背的一边往蛋糕那里走一边跟她说,你觉得Fire人怎么样。她说人不错,也很帅,怎么了。我又说,如果她做你男朋友呢。R说,别开这样的玩笑。我顺水推舟说,如果他愿意呢?R说,他会有很多女孩子追的,我又不是很优秀,怎么可能。现在走到了胡同口,已经能看到Fire,我突然停住拿出玫瑰对R说,如果是真的而且他要送给你这个呢,接受吗?旁边的厕所七里臭,一阵不和时宜的微风夹杂着久经发酵后令人窒息的恶臭吹过我微笑着朝Fire眨眼的脸,吹过R幸福的春光洋溢的脸,吹过Fire惊恐而扭曲的脸,吹过刚从男厕所出来的手还在甩水的班主任的震惊的脸。班主任愣了一下问,你们在干什么?谈恋爱吗?我百口莫辩。班主任急着下班回家,走的时候放了一句话:你们等候处理吧。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直接说那句经典的“叫你家长过来”还要大,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我觉得我完蛋了,还搭上R,一直听说好事成双,没想到完蛋也是,况且我还什么也没做就这么白白牺牲了,觉得很无辜。但不该泼的水也已经泼出去了,并且泼的时间地点角度全部错位。这次极其意外并超过预定目标达到了“惊”的效果,“喜”没有实现。
我把CD送给R的时候她沮丧的说了声谢谢,勉强的笑容僵在脸上。
五
整个下午我都忐忑不安,R在一边深沉想着会怎么死,也顾不上跟Fire恩爱,而Fire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跟我又是道歉又是安慰的,还说事情完了要请我吃饭。我大手一挥对他说,都是哥们,请我我吃海鲜就行了。
学校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如果中国人都有这么高的效率那中国肯定早就脱贫了。
上课前班主任把我们叫到办公室,Fire在后面偷偷跟着。我已经做了最坏
的打算。班主任说,高中这么重要你们还谈恋爱,要不要脸啊?这话明明是冲着R说的。
我说,老师,我们根本就没什么的----R什么也没说,用手搓着衣角。
班主任没理我继续说,这根本就不是学生该干的事情,整天不好好学习长大也没人要。R 流出了眼泪,手更使劲,手和衣服发出了令人心碎的褶皱声。眼泪滴到地上,瞬间扩大成一个浑浊的圆。
我想说什么,但是Fire走进办公室对班主任说,老师你太过分了吧。
班主任有些吃惊,说,我是班主任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唉,谁让你进来的?
Fire说,那您也不能伤学生的自尊心啊。周围的老师都好奇地看着我们,一个老师说,怎么回事,学生造反啊?Fire继续说,其实是我---- 我反应过来,把Fire推出去。
班主任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喊到,明天你们三个把家长叫过来。转身准备走。这句话说得那么轻易,就像踩死了只蚂蚁。
Fire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看了看我们,清澈有神的眼睛闪出跳动的一些复杂的东西,像着了火。
R拽住老师哭着说,老师,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您就别让我叫家长了,我爸爸会打死我的。老师想走走不了,急了,一把推开R就出去了。R在地上哭。我和Fire扶起R。刚才说话的老师叹息道: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救药啊,不好好学习就知道搞些没用的东西。
我们回到班里,上课铃响了,然后班主任进来开班会。班主任点名批评了我和R,并让我们站起来。R站起来的时候把Walkman掉到了地上——“啪”。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不和谐。老师走过来把Walkman捡起来,说,这个我没收了。说话时眼都不眨一个,就像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R不愿意,就跟老师夺。我还没反应过来,老师就给了R一个耳光。“啪”。声音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不和谐。R一个趔趄靠在后面的桌子上。我扶住R。老师什么也没说,拿着Walkman得意洋洋地走了回到讲台继续开会,留下一双双惊愕的眼睛。R捂着嘴偷偷的哭。
过了一会我偷偷问R,不就是个Walkman吗,夺什么,要不我给你买一个。
R哭着对我说,那里面是Metallica的专辑。
我说,不就是张专辑吗,再买不就行了?
R说,那是你给我买的那张Load。
R脸上的手印愈来愈红。我的心尖锐的疼了一下。
六
放学了。天上漂起了大雪,在天空阴沉而浑浊的傍晚显得那么纯。同样阴沉的是我的心情。我忐忑不安的盘算着怎么样跟家里交代,看来这次我要被害惨了。
我们走到学校门口对面的工地边,Fire停下来不走了。我说,怎么了。Fire没有回答我,往学校门口看得出神,我朝他看的地方望去,是正在往外走的班主任和他儿子。班主任把一个粉色的东西给了他身边的儿子。我仔细一看,是R的Walkman。老师的儿子接过Walkman打开CD仓,然后手一滑,掉到了地上。CD从Walkman里生硬的跳出,顺着校门口缓缓的坡度碾着地上薄而纯洁的雪向马路这边滚过来,像两个踩着白地毯欢快的追逐的小天使。Walkman滚到马路边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声音很微弱——“啪”。CD向着我们滚来,愈来愈慢,眼看就要到我们脚下。一辆急驰的汽车突然碾碎了欢快的CD。碎片飞溅到空中,向四面八方飞散开来去,像瞬间绽放的花朵。一片不大不小的碎片飞快地滑到了我的脚下,光滑的表面折射出浑浊的天空,似乎在向我示威。
一滴眼泪被风吹得移了位落在薄薄的雪上,瞬间变成一个浑浊的圆。一切都在瞬间定格。满不在乎的班主任。痛失所爱的老师的儿子。专心开车的司机。流泪的R。愤怒的Fire。整个世界沉默着失去了主题。
06年的,校园文学小说擂台。可能是第六期。选萃。名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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