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代宗师》以后,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一代宗师”。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据说筹备了十年,而结果也是喜人的,用拿奖拿到手软来说也不过分,其中女主角章子怡更是凭借宫二这个角色在各种门之后重回事业巅峰。这部电影主要围绕叶问、宫二、一线天几位武术门派领袖人物开展,讲述他们一生的传奇故事。王家卫电影的精致自不必多说,其中的摄影、美术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但也有观众直呼,看不懂!要说看不懂的原因,可能是普通观众很难理解导演电影中表达的冷漠。
其实从剧情里看样看出,导演王家卫对该片可以说是做到细致入微。片中叶问和宫老爷子掰饼这一场,一般人不知道为什么梁朝伟一次是掌心向上,一次是掌心向下。要是行家都会知道,掌心向上的叫阳手,一般来说就是“慈悲”——你的重心从地下上来,会伤人不会死人;阴手就是“超度”了。叶问试过阳手,试过阴手,他知道都不是方法,最后用了听桥,就好像咏春的黏手,也跟太极的推手一样,就是顺你的劲儿,跟着你走。所以其实很过瘾的。但是有些东西要内行看才会说,“哎,王导还是懂一点哦!”
民国是中华武术最后一个绚烂时期,《一代宗师》讲述了一段逝去的武林,一段民国传奇。泛黄的光晕使影片充满了怀旧味,台词有锋有韵,武功一板一眼。
《一代宗师》每一句台词都不白给。时间是插叙的手法。所以需要多揣摩揣摩、细细品味了。
电影里面,叶问说,“如果我不能当一个归人的话,我宁愿做一个过客。”宫二说,“我的戏,不管别人喝不喝彩,也只能这样下去了。”“我在最好的时候碰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心里有过你,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一代宗师》,只是在讲功夫吗,表面上看是,但是王家卫的野心是通过功夫这个叙事题材,来写诗。写一首像《锦瑟》这样的诗,写人在时间里漂流,写人在生活里的不得已,写人生里的种种回不去。写人在漂流途中的各种场景。 李商隐大多数的诗,写的其实都是这样几个意象:归,期,飞。归,说的是被抛在身后的时间,沉没的生活,化为往事。期,说的是,站在此时此刻,前思后想茫然四顾。飞,说的是,回不去也走不出,只能奋飞。人可以拔地而起的奋飞吗,不可以。那又如何要飞呢,在原地站着,把一切都磨透了,见得了天地,便形同奋飞。三种意象,对应的就是人的三种灵犀之心:归人,期人和飞人。 宫宝森所说的功夫的几个境界,那便是李商隐意象和隐喻里的飞。叶问一直念念不忘的见高山,有期也有飞,期的是期求和知己相遇,飞的是,人只有站的足够高,才能起飞。宫二呢,她说自己不图一世,只图一时。而在和叶问过手之后,她遇到了期人,她心里,也仿佛装上了翅膀,不再是一个心里只有胜负的武者。
生活把叶问这个期人变成了宫二的归人,到后来,一说起来就会泪眼婆娑的,为什么宫二说“我心里有过你”这个镜头最能打动人呢,因为期人是爱的欣喜,归人则是爱的沉淀。 沉淀的越多,心里便会越满溢,满到快要装不下了,一说话都会溢出来,这就是欲语泪先流。 再看马三,他心里只有胜负,只有利益,根本装不下功夫之外的事。他是一个似乎永远不会漂流在时间里的人,他心里没有归处,没有不得已的茫然,没有可以奋飞的天地。更没有念念不忘的东西,心里也从未点亮过一盏灯。他看上去是在全力以赴的生活,可是在宫二叶问宫宝森等人看来,他是一个内心漆黑一片的人。 马三没有磨过自己,也没有磨过生活,他锋利,他露骨,他狼奔豸突。因为他漂流在黑暗里。宫宝森他们,是要在漆黑一团的生活里面,留着灯照出光明。马三则是要在他们照出的光亮里,用自己的漆黑,斩碎这片光。 其实每一个人,在生活这出自导自演的戏里面,都既是自己的正面人物,同时又是自己的反面人物。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出演自己的反面人物。靠群体惯性而活着,靠生存本能而活着,靠强迫症而活着,靠对生存资料本身的狂热占有和崇拜而活着。叶问说,见过高山之后才发现,其实最难的,还是生活。在这一点上,马三和叶问,并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有的人在和生活周旋的时候,心里的灯火不灭。有的人在和生活周旋的时候,只是凭着粗粝直接的欲求和黑暗露骨的狂野。 你是自己生活的诗人吗?
要磨掉这些层层的漆黑外壳,才能看到一缕光明从生活里面绽放出来。把重的磨透了,变轻了,就是在用自己的生活写诗。 王家卫一直在试图在阐明这样的一个道理:生活除了可以用来过之外,还可以用它来写诗。他不仅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去实践了。 被生活淹没的人,便只能举着头捱着,生存狂一样,竭尽全力,也只能把鼻孔露出水面,大口大口的贪婪的呼吸着,生怕下一浪打下来,就没过了头顶。而用生活写诗的人,他们的心,则淹没了生活。生活在他们的手里,变成了他们投射自己一块透明幕布,要映出来他们爱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个故事。 生活就像一个剧场,大家都是里面的演员。每个人都会登台,戏份也会交织在一起,这就是相遇。路和路相交,心和心想通。人们踩着路,走向彼此的心。在那里住下来,住的久了,就是知己,住的短了,就是过客。 住过一个心,又住过其他的很多心,心里有过一个人,又接着住进来了新的人,来来去去的人又都走了,心里变的空荡荡的。这一刻,就会变成一个归人。归向哪里去呢,归到那些自己住过的心,归到那些自己心里住过的人。 从未住过任何一颗心,心里也从未留宿过任何一个人。只住过输赢和角斗,那就马三之心。这样的心,其实也无法居住,因为它漆黑,冰凉,残酷。 归人之心,便是诗情之所起。写不出李商隐的诗句,也并非就不是诗人。世界上,有无数的诗人,他们意起即焚。不留字句,不留痕迹。他们活着,他们爱着,他们不发表情欲,因为他们没有惆怅可以供人欣赏。把生活磨透的人,都不会惆怅。
讲电影《一代宗师》的内容,心里一下子涌出来很多感触。“王家卫说,我最喜欢的一个镜头是:我心里有过你。”那条内容是这么写的,当时看这个电影的时候,这个镜头,也是我最喜欢的。所以就发了出来。 王家卫,在华语影坛,是比较独特的一个人。他的电影,会把生活里很重的东西,磨的很透,再呈现出来给人看。别人只看到他拿出来的迷离而朦胧的经典台词,以及很多唯美的镜头画面,以为他是一个很轻的导演。而实际上,他是一个把很重的东西变轻的人,所以他的每一部片子,拍摄周期都很漫长,因为他一直在磨镜片一样的在磨生活。一直要把沉重粗糙的部分,都磨成透明,变成电影。